惜之《單戀公式》



她這一生實在是夠失敗的了,

沒談過戀愛是因?她愛的男人不愛她,

原以?近水樓臺的隔壁鄰居得手較容易,

誰知道他竟然愛上她的同學!

沒出息的自己還毅然肩負起愛的橋梁?人作嫁,

到頭來只落個好妹妹的空名……

而且,她還信誓旦旦的答應要替他看好太太,

沒想到他當完兵回來,他的太太卻變成她的大嫂--這下子,她上哪去生個"太太"還他?!

她是沒膽子自告奮勇當他的備胎妻子啦,

但,陪他、伴他、時時刻刻守著他,應該不?過吧?

反正,看久了,陪久了,這感情就生出來了嘛,

再不,這飯吃多了,也得到床上休息休息,

要是他餓了,也可以拿她當"點心"啊……

或是,他要當她是?冰,"戳"著"吃"也行 ……



楔子



  夜幕低垂,星子稀稀疏疏地點綴在夜幕裏。公寓頂樓,四個想醉的女子,掬起酒杯、眯緊眼睛,遙望那個不情不願、歪歪斜斜的眉形殘月,飲酒高歌。

  一口吞下醉不倒人的葡萄酒,童昕首先開口:"各位,我有話要說。"

  小語吞吞口水,咽回不被預期的眼淚,"我也有事情要告訴大家。"

  "大家都有話說?看來幾年的同居生涯讓我們默契十足。"辛穗困難地扯動唇角。

  "真的嗎?正好,我也有事要宣佈,童昕你先講。"始終帶著甜甜笑容的於優說。

  童昕深吸口氣,強迫喉間哽咽隨唾液吞落,伸手到頸後把隨意夾上的頭髮放下。剪得參差不齊的及肩頭發,說盡了她的故事。

  "你把頭髮剪掉??什??你要放棄他、不再努力嗎?"小語輕呼。

  是的,她們四個女孩因單戀結交,因單戀同居,也因單戀留上一頭長髮,而今,童昕剪掉及腰長髮,代表著她即將揮別讓人心酸的單戀。

  "對,下午我們上床後,我在梳妝鏡前一簇簇剪下長髮,告訴他,我不再當替身。"順順半長不短的及肩黑髮,她壓制住心中惋惜,告訴自己斷不能再回頭。

  在他身邊當了多年秘書,等到底,等來的還是一場絕望,再不覺醒未免太傻。

  "我以?,他妻子去世,你們就能順理成章……"辛穗低言。

  "我跟你做的是同一場夢,那時我也是這?想的,誰知……夢醒……才知道夢終究只是夢,和現實間永遠有著遙不可及的距離。再見了,我親愛的室友,這些年的同居生活很愉快,我會懷念你們。"童昕輕喟。

  "你要走了……"宴席終會散場,再優美雋永的曲子還是有休止符,小語偷偷擦掉淚水,靠在童昕身上。"沒關係,人散感情還是會在的,是不是?"

  "是啊!往後不管我人在哪里,都會想起這世上,有三個跟我一樣的可憐蟲,死心塌地守住一份'不可能',想來,心情就好得多。"揉揉發酸鼻頭,這些年童昕早學會不哭,否則一傷心就掉淚,臺灣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土地要被淹沒在水平面下。

  "他要結婚了嗎?"於優問。

  "嗯!他要娶另外一個家世相當的富家女子,沒想到繞行地球一大圈,證明的還是中國那句古話:龍交龍、鳳交鳳,老鼠的兒子會打洞。他們的世界不是爾等凡人可以打進去的,而老鼠美眉再漂亮,也只能嫁給年輕力壯的老鼠先生,不能妄想高攀太陽公公。"說了一大串,吐出滿胸怨氣,她咕嚕喝下一大杯葡萄酒。

  酒,不醇不香,噙在口裏、感在心裏的全是苦澀。

  "姻緣由天定,一旦注定的事,任我們再怎?費心盡力也改變不來結果,是不?"辛穗自問也問人。

  "或許吧!人勉強不來天,更勉強不來愛情。"所以她放棄了,小語一口幹掉手上的酒。

  "小語,你呢?有什?事情要告訴我們?"于優想淡然一哂,卻揚不起沈重嘴角,當女人太苦、愛上不能愛的男人更是自討苦吃。

  小語是四人當中年紀最小的,說是最小,也有二十五了,可是她仍然和初相識時一樣單純、可愛。也許和她的工作有關,她是個小說家,專編織情愛來彌補自己不能圓滿的愛情。

  "我要出國,也許三年、五年,也許永遠再不回來。"留下來……失卻意義……她看開也看透,人生就這樣 !再算計、再計較,也爭不到真正想要。

  "?什??你們不是約好,若三年內男女都未婚嫁,兩人就要結婚的?眼看日期就要到了,怎又突生變卦?"於優皺起眉問。

  一直以?她們當中,小語最有可能和他有完美結局,雖他不愛她,至少他喜歡小語,不像童昕的心底人待她無情,於優的他,對她只存憎恨,而辛穗的愛人從不信任愛情。

  "因?她回來了。"小心翼翼防禦多年,宜芬卻在最後一刻出現他眼前,而他愛她如昔、從未改變。

  癡呵、愚呵,只要世間仍存在邱宜芬這號人物,他的心就注定?她沈淪;只要世間還有江碩僑存在,他就會是她永遠的避風港。小語錯估他的執著,以?等過三年,就能等到他的情、他的心。

  誰知……情是虛、意是假,他的心早縫合在宜芬身上,再分割不開。

  "邱宜芬?他的初戀情人?"童昕問。

  "她是他心中惟一真正愛過的女人,和那些出現在八卦雜誌的女生是不同的。"她強調了"惟一"和"真正",至於這些年在他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全是過客,他沒用過真心,當然,這些女人當中,有一個就叫作陸小語。

  "好馬不吃回頭車。"童昕不屑地冷哼一聲。

  "小語的僑哥哥不是馬,而偏偏有太多男人對回頭草情有獨鍾。"辛穗不想潑冷水的,但……很多時候,死心後才能重頭再來過。

  "我真想問他,?什?不能試著愛我?後來想清楚了,要是愛情可以解釋得來,我就不用拿這種沒有邏輯的東西,來騙取讀者的眼淚了。"小語自諷。

  "邏輯……"是啊!要不是愛情沒有邏輯,於優要怎?解釋自己?什?會愛上恨她入骨的"哥哥"?愛情比難懂的微積分還難解呵!

  "夢碎了,再不情願也要醒來。"童昕歎口氣,她的故事已經走入完結篇。"辛穗,你呢?"

  "我的他……不!他從不是我的。"吸吸淚水,她又接道:"他終於卸下心防,開始接納愛情。"

  "恭喜你,多年等待,你總算等到這一刻。"於優奉上誠摯祝福。

  "恭喜我?不!你弄錯了,他的心不是?我開?,他接受另一個女人的愛,我對他終是白費心思。"青春、愛情……辛穗花費在他身上的東西還計算得清嗎?怕是不能吧!

  四人同時陷入沈默中,漆黑的夜幕中只有短暫的蟲鳴。

  "於優,你不是也有事情要告訴我們?"小語甩甩頭,甩掉不肯再多想的部分。

  "嗯!上個月,我繼父和母親出車禍過世。"於優想輕描淡寫,可……筆太重,描不出輕鬆字?。

  "這件事我們知道。"

  "這房子是我繼父名下的不動?,現在?權屬於'他'。"

  "他趕你走?"童昕問。有可能!"他"恨於優,一直都恨她。

  "不!他沒趕我走,只不過以前不論他多討厭我,我們當中還是存了一層關係維繫住彼此,現在,媽媽和叔叔都去世,危險關係解除,我想,我該還他一個自由空間。所以,我要搬家,也就不能再收留你們這三位好房客了。"後面這句實屬多餘,在她們之前的談話中,這座"女子單戀公寓"早已經瓦解。

  "瞭解,還他一個自由空間,也還給我們一顆自由心,從此不再傻傻的守候沒指望的單戀,我們要?自己活出一片海闊天空。"小語拿起酒杯大放狂辭。

  "對!成熟女人不再適合作青春年少的單思夢。乾杯!"童昕舉起酒杯和其他三個碰在一起,輕脆聲響,像她們的心,鏗鏘一聲,碎成縫補不起的千萬碎片。

  "不寫情詩不寫詞,不談風月不做夢,從此當個現實人,不再涉足回饋不成比例的愛情空話,我們要活得實在、活得開懷。"辛穗對月大叫。

  "明天,我們一起去把頭髮剪掉,慶祝重生!"於優建議。

  她們四人都有一頭留到屁股下方的直長髮,留長髮並不是因?好看,她們各自有理由,但不管理由?何,促成理由的男人將從她們生命中退位,再留長髮已無意義。

  "然後,我們收拾行李,搭火車去環島,連續玩它個十天半個月……"童昕接著說。

  "可以嗎?於優的工作告一段落了嗎?!製作人不是已經跟你催過好幾次了?"於優是個以音樂?生的作曲人,最近幾年她的曲子讓幾個小歌星唱紅,作曲功力受到大牌青睞,因此也成?半張紅牌。

  "別擔心,我已經把曲子交出去,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出發。"於優難得狂放。"辛穗,你能請假嗎?"

  "我連工作都不想要了,還管老闆准不准假。"

  "決定了、決定了,誰都不准反悔!待會兒提醒我,把冰箱裏的一堆檸檬全扔掉,從此我再不碰這種酸東西,他的一言一行再也酸不到我的心。"僅管葡萄酒醉不了人,但是連連喝掉好幾瓶,童昕也敵不住酒精作祟,微醺的小臉現出一片酡紅。

  "我也是,我要把冷凍庫裏的巧克力全扔掉。"於優附和。扔得下巧克力,但願……也能扔下屬於他的所有回憶。"這?說,我不是也要把僑哥哥給我的娃娃扔掉?"有些不舍,可是……算了,再捨不得,他都不會是她的,留下娃娃又有何益?扔了、扔了,通通扔了。

  "別不舍,扔棄舊物才不會讓它們有機會傷你的心,我也要把那一箱巴哈、莫劄特送入垃圾桶。"辛穗說。

  "等旅行回來,我們又是一條青龍活虎!乾杯!"鏗鏘一聲,這回再沒人聽到心碎聲,因?……心早埋進垃圾場,再尋不到蹤影。

  "回來以後,你們要做什??"小語問。

  "我要回田尾種花,如果我阿母還要我去相親,我就乖乖聽話,去跟一堆豬頭對看,說不定不到三個月,我就順利嫁掉!到時我就請你們來看看我穿那種俗得嚇人的旗袍,還在胸前挂上一個特大號的金鎖片。"童昕醉醺醺地笑得好開心,眼角卻不由自主地掉下淚水。

  小語喝下一大口酒。"我要到歐洲找一個童話小屋住下來,從此再不碰愛情小說,我要寫好多好多童話故事,幫每個公主王子安排完美結局。"既然真實生活無法完美,就讓她的筆來替她寫出完美吧!

  "我要去當修女,穿著聖袍,假裝自己仍然聖潔乾淨。"辛穗自我解嘲,現在,她只能"假裝"乾淨了。

  "於優,你呢?"童昕問。

  "我?我是最不用擔心的一個,別忘了我領有殘障手冊,再怎?說,政府都要養我一輩子。"於優拿她的腿來尋開心。

  等這一切全過去,屬於她的這輩子也該結束……結束後還會有另一個新生嗎?新生的世界裏,會不會也出現一個傷她的人?

  "上回林大哥不是力邀你站到熒光幕前當歌星嗎?試試吧!"小語說。

  "我對當第二個阿吉仔不感興趣。"搖搖頭,不想再多說,於優看著天邊星子。"聽說墾丁那裏可以看到好多流星,我們去那裏好不好!"

  墾丁嗎?這兩個字讓辛穗淚眼模糊,她和他在那裏初識,走到結局,她還要走一趟墾丁,親手埋葬那段"曾經"?僅管心痛,她卻沒有提出反對。

  "你忘記漏油事件嗎?"童昕笑問。

  "污染的心正好配上污染的海域,'同是天下污染物,相逢何必曾相識'。我贊成去那裏!"小語投出贊成票,多數尊重少數,少數瞪過多數,算是泄過恨意,於是第一站行程有了目的地。



 



第一章



單戀算不算是一種戀愛?我不知道。就像我不知道偷偷愛著一個男人算不算犯法,會不會以偷竊罪被提起公訴?

  小時候,讀過一本童話書,裏面說有個叫月下老人的神仙,專門幫世間男女牽紅線,被紅線綁住的兩個男女便會結成夫妻。

  我想,大約是地球上人口過剩,工作量旱已遠遠超過月下老人所能負荷,才會讓他頻頻出錯……讓我尋著線跑啊跑、追啊追,追到盡頭……才發現線的另一端沒有系住任何人。

  我悵然對著空空線頭,不知道是該把手中紅線剪除,斷了情、斷了意,還自己一顆自由心?還是勇敢地追逐他的背影,硬把線綁在他身上,向全世界宣告,他是我的愛戀?

  笨蛋小語愛上江碩僑的第1473天

  小語望著鏡中的自己,小小的臉蛋,大大的眼睛,頰邊酒窩是整張臉中最吸引人的部分,說嬌豔動人?不至於,現在滿街跑的漂亮女子一大堆,說清麗還比較接近事實。

  她身高一百六十五公分,不瘦也不顯豐滿,很中庸的一個人,就像她的性格,不特別受歡迎,也不討人憎厭。短短的黑髮沒染上半分?色,是俗話裏的清湯挂麵,沒辦法,她才剛從以升學挂帥的女中畢業。

  小語拼了命,讓資質魯鈍的自己以釣車尾姿勢,考上"他"的學校,從此,她更接近他。江碩僑是T大研究生,而她、陸小語成了新鮮人,讓她多個藉口黏他更緊……

  問她是什?時候開始愛上他的?想想……嗯……是了,那年她國三,他大一,是陸家爸爸的事業開始一帆風順,讓他們一家五口住得起這一帶的高級別墅時的事情了。

  搬來的第一天,她在頂樓眺望夕陽,假裝自己是站在城堡上方、迎風而立的白雪公主,然後一條被夕陽拖得好長好長的身影突然跳進她眼裏,她就發現自己愛上了他。

  愛來得莫名,卻是歷經三年仍然不曾改變,也許未來的一輩子都不會再改變。

  只不過……好可惜,她的愛戀只能是單戀,因?在他心中住著一個公主,而那個公主不叫陸小語。

  他愛了公主好多年,不曾動搖過,或者他同她一樣,未來的一輩子都不再改變。

  若這叫癡情的話,他們的癡情指數一定很相近。

  唉……要是她的單戀物件不要那?固執,也許她的勝算會大一點。

  想想看,喜歡白雪公主的王子還被灰姑娘偷偷喜歡著,那會是什?情況?灰姑娘大概只能繼續被後母苦毒,繼續和老鼠當朋友吧!

  小語知道,他在公主還很小很小的時候就愛上她。於是,看著他愛她,看著他寫給她的滿滿一抽屜情書,望著他凝視她時的深情款款,聽他訴說對她的愛,編織著屬於他和她的未來……

  小語參與他所有心事,然後,她關起門來偷偷掉淚,好像有點笨,卻改不來這份癡傻。

  沒辦法,陸小語的資質魯鈍。忘了嗎?她是吊車尾的那一挂!

  拿起發梳,一次一次梳著頭髮,想把它們梳得烏黑柔亮、閃閃動人,無奈,固執的頭髮就是不肯合作,總在發尾處略略往上翹起,就像她固執的心,固執地守候她的愛戀。

  想問,要到哪一天她才會死心,不再去追求這份"沒希望"?

  陸小語會回答:"去問問我的頭髮吧!哪一天它肯抵抗基因遺傳,讓自己平平順順,我就肯死心,用力去扯斷手上那根沒有終點站的紅線。"

  死心?到目前為止,她找不到放手的理由,因?她的愛沒有妨礙任何人,也沒有殺傷力……所以,?什?要放棄呢?沒道理的,你說是不是?

  何況古人還說了不少睿智的話,在背後支援她呢!比如,守得雲開見日出,近水樓臺先得月,戲棚下是久站的人的……

  * * *

  "小語,碩僑來了!你要不要下來?"陸家媽媽扯著嗓子從樓下往上喊。

  總是這樣子,只要碩僑一到家門口,她就會扯著喉嚨喊叫,忘了該擺擺貴婦人溫柔婉約的姿態。

    陸媽媽喜歡江碩僑的程度不下於自己女兒,對他,她老是存了一點非分希冀,希望哪一天這個爾雅斯文的大男生成了她那個長不大女兒的護翼。

  "好!我馬上下來。"陸小語用力再刷兩下頭髮,對鏡中的自己一笑,把帶著藍色的憂鬱送進心底最深處作定存。明知道他來的目的不是?了她,她仍然興高采烈地學起袋鼠的前進方式,一路蹦下樓梯,跳到他身前。

  "你忘了自己是個人類,兩條腿是用來交叉行進的?"碩僑笑著擰擰她的鼻子。

  這些年的努力,小語成功地讓他把她當成"自己人",從不避嫌地疼她、惜她。

  "偶爾使用別的運動方式也不錯,免得太久不用,忘記了跳躍這項本能。"她挑挑眉頭回嘴。

  "走吧!"他笑笑不理,對她的歪理他一向是包容、包容、再包容。攬住她的肩頭,向陸媽媽道聲再見,把小語往外帶。

  八月,天正熱,她坐上他的車子,把炙人的太陽關在門外。

  "當上新鮮人了,要什麼禮物,告訴我,我送!"他笑著拍拍她的頭。他習慣對她親昵,從不避諱,好像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,不用對誰作什麼解釋。

  "我不缺東西啊!"搖搖頭,側著臉看他,他真的好好看,眉好濃、鼻梁好挺、寬寬的唇、寬寬的胸懷……好想好想窩進去,再不出來。

  "送你一套小禮服,讓你在迎新舞會上穿。"他專心開車,不曾回頭望。

  迎新舞會?那種公主和王子,羅密歐和茱麗葉相識、相愛、相許的舞會?喘口氣,輕輕地低頭竊笑,頰邊小酒窩不小心泄露出她的心喜。

  灰姑娘還是有一點點機會的,是不?

  "不如……你在迎新舞會上當我的舞伴,就算送了份大禮。"有一點大膽、有一點主動,她指住狂跳的心臟,怕它樂到頂點主動罷工。

  "你有企圖?"趁著紅燈,他轉頭望過來。

  是啊!是有企圖,企圖他在舞會上愛上自己,然後拿起玻璃鞋四處尋找她的心,有點癡人說夢,卻是最真誠的夢。

  "當然有企圖 ,你在學校裏那麼紅,只要能在你身邊站上一晚,我鐵定也會跟著沾光,說不定第二天成堆成山的鮮花、情書和王子,就在我的面前排排站。"

  "這麼小就想交男朋友?"他笑著騰出一隻手,揉亂她那頭半長不短的桀驁頭髮。說話有口頭禪,那麼他這個揉人頭髮的動作,應該算是"手頭禪"了。

  "我早熟嘛!而且別忘記,你的心上人--邱宜芬小姐,正好是我的同班同學,她可沒大我多少。"甜甜的笑容在唇邊漾開,苦苦的酸澀卻染上她的心頭。

  在愛上他影子的隔天傍晚,他走到她面前定定站住,她還以為丘比特的箭射穿了兩人的溫熱心臟,還以為從此自己爬上公主寶座安坐不搖。可是他卻拿出請她轉交的信箋……

  唉……丘比特的箭品質不佳,在射上她身體時箭就折斷了,無法一箭雙雕。

  低著頭,咬咬唇,死盯信封上的名字讀秒,她拉起勉強的笑容對他說:"你想追我們班班花?"

  "沒錯,想了好多年,第一次付諸行動,希望有成功機率。"他溫文簡短地說。

  "把'第一次'、'希望'投資在我這個陌生人身上?風險很大啦。"下意識地,她把信貼在胸口,仿佛這樣,她就能把他貼在心頭上,再撕不去。

  "我相信你!"他說得篤定。

  就是這句信任!讓陸小語從此成了他們兩人的橋梁,雖然她藏私地把信多在身邊擺上兩個日夜,最終,仍為他傳達了愛意。

  三年,扮演三年的愛情郵差,傳遞著兩人間的情,催化了兩人中的愛……而自己,仍然只能是單戀。

  "在想什麼?"碩僑的聲音把她從回憶中拉回。

  "在想--我要是有幸跟你這位大帥哥跳舞,會不會被你們學校的美女亂刀砍死?"小語笑得誇張,只為掩去掉入回憶時的苦澀。

  "小語,很抱歉,我已經答應宜芬當她的舞伴。"碩僑歉然一笑。

  是啊!怎忘記宜芬也考上T大,而且還是高分錄取,以第一志願姿態考上的。

  "你們準備公開?"這個舞會是專門王子宣佈他的王妃而設的吧!

  "邱爸爸說過,只要宜芬考上理想大學,就不反對她交男朋友。"他笑笑。

  又是那抹教人心醉的笑,這一生,教她怎能忘得了這樣的笑容?

  "那……我這個'障眼法'可以功成身退了。"小語輕喟,轉頭看向窗外。

  結束了嗎?他們當中只有的"一點點"將要結束了,是吧?

  唉……怎能不結束,兩個戀人能公開面對外人,哪還需要局外人的"幫助"?擋風玻璃再也派不上用場。

  "這三年多來,謝謝你。"又碰上紅燈,他停下車子,轉頭對著她,臉上淡淡的笑意卻溫暖不了她的心。

  "今天是我最後一次幫你敲開心上人家的大門,往後要看你自己了。"振作一笑,她知道臉上的窩窩兒綻得不甚自然。

  下車,走向邱家,按下電鈴。邱媽媽開了門,接著打扮的像洋娃娃的宜芬出現,揮揮手,道再見,她把宜芬領到僑哥哥車上,親手把她交到他手上。

  "老樣子,七點鍾在這裏集合,我送你回去。"碩僑對小語說。

  "不用了,今天我自己回去,你們好好玩。"她眼睛睜得好大,怕一眨動,濕雨會自動飄下。

  "做事要有始有終,就算是最後一次請你幫忙,也要平平安安把你送回去。"宜芬體貼地握握她的手。

  有始有終?他們之間已經要畫下終點了嗎?嘗到鹹味兒,她的心將要滴血,待會兒要不要先上醫院輸個五百西西的血漿應應急?

  不要!抗拒這個"終"的念頭,小語忙搖頭,急急說:"不用了,我今天要和朋友去看電影,不回來這裏,我會在七點前回家,你們別擔心我。"

  不敢回頭說再見,提著腳步往前跑去。三年了,拐進同一條巷子,等著他的車子離去。

  忘記當年是怎樣撒下這個謊言,只依稀記得,當時?了不想坐在後座、不想看他們兩情依依,於是小語哄騙他說,自己有朋友住在這附近,然後躲進巷子,等他車子駛遠,再到附近一家咖啡廳坐著,等到七點整,走回原地,幫他送回他心愛的女子,最後,再由他載她回家。

  車子離開……小語走出巷子,捂住疼痛的胸口,想哭卻沒有肩膀,只好獨自吞著淚,讓心臟兀自去疼痛。

  * * *

  和母親僵持著,陸小語手拉行李箱的這一邊,媽媽拉扯另一邊,說什麼都不肯讓她收拾行李。

  "小語,我說不准你搬出去!聽懂沒?"媽媽的聲音有著堅持。

  "我都上大學了,就不能享有一點點自由嗎?何況學校有宿舍可以住,我上下課方便嘛!"她喘著氣,看向母親,不理解她的擔心。

  "不要亂吼,你忘記自己犯氣喘嗎?像你這種三流身體,搬出去誰來照顧?"

  雖然幾百年沒再發病,可那麼一次經驗,就讓陸媽媽嚇破膽,三不五時就拿她的破病身體作文章。

  拜託,她只不過和感冒病毒交情好些,值得這樣大驚小怪嗎?

  "我自己會照顧自己,媽,我十九歲了,不讓我獨立,你能保護我到幾時?"歎口氣,扔下皮箱,轉身背對母親,她不想看她那張微微抽搐的臉。

  "家裏離學校又不遠,碩僑可以天天送你上學,我就弄不懂有什?理由讓你非搬出去不可。"

  她不懂的事才多咧,比方僑哥哥的車是宜芬的專用車,並非用來載她這個閒雜人等;比方家裏離學校雖不遠,可一路上,看宜芬靠在他肩上有說有笑的模樣,就會教她刺目心傷。

  "僑哥哥是僑哥哥,我是我,你不要老把我們混為一談。"轉過身,惱怒地盯住媽媽,她眼中的"非分"膨脹得太快,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。

  "你們小倆口吵架了?難怪他好久沒上我們家帶你出去約會。"媽媽自言自語。

  "我們不是小倆口,也沒有吵架,你不要把事情想偏。"她快氣炸了!告訴過媽媽幾百次,她怎還是把他們兩個配成雙。人家他有心上人,你女兒算哪棵蔥蒜?也只有你把她當責,在別人眼裏,她什?都不是!

  "不是小倆口,那他幹嘛每個星期都約你出去?說他對你沒有好感才怪。"

  "媽,我們這叫正常社交,和你們那種拉拉小手就算毀清白的年代已經不同了。"癟癟嘴,小語不再說話。

  "你的意思是說,我變成老古董了?算了、算了,我不和你計較,不管怎樣,我就是不准你搬出去。"她扔下皮箱,和她強到底。

  "你高興我要搬,你不高興我也要搬!總之,我搬定了。"叛逆是獨立的第一步。

  "你搬出去,我馬上切斷對你的經濟供給。"

  "無妨,我不介意去打工。"

  "我、我……好,我說不動你,我去找說得動你的人來。"媽媽甩過門走出去。

  小語鐵了心,就算媽媽去搬來爸爸、爺爺、奶奶,她就是要搬家,她再不要和他比鄰而居;再不要在校門口看他們親密地上下車;再不要讓他們不經意的身影閃過她的眼底,就當她是蝸牛好啦,她要安安穩穩地躲在殼中,眼不見心就會"靜"了吧!

  擦掉不小心滑落的淚水,坐在鏡前,她告訴自己,既然是單戀就該把傷心好好收拾起,不教任何人看到。

  * * *

  整理好一大包行李。好笑的是,行李箱當中居然有大半是他送的生日禮物,泰迪熊、芭比娃娃、Hello Kitty……每一年的生日禮物,他總是送洋娃娃給她。

  不知道在他心目中,她就是個長不大的小女孩,或者是他根本懶得花心思來探究她真正想要的?

  不管如何,他的禮物讓她從一個不愛玩娃娃的女孩,變成喜歡娃娃的大女生,滿屋子的故事書被娃娃取代,他改變了她的嗜好。

  抱著去年他送的陶瓷娃娃,兩個小小的男女娃娃對笑,笑得燦爛、笑得開懷。今年他沒有再送生日禮物,因?……她已經"功成身退",儘管不敢往那上頭想,可"狡兔死、走狗烹"六個中國字再加上一個標點符號,還是浮上了腦海,對他而言,她已經沒有實質用途了。

  "小語,對不起哦!最近比較忙,忘記幫你選一份生日禮物,告訴僑哥哥,你想要什麼禮物?"左手搖搖男娃娃,假裝他"正在"說話。

  "沒關係,你能記得我的生日,我就心滿意足。"再搖搖女生娃娃。

  "真的?你真的不會生我的氣?"她裝男音,裝得不倫不類。

  "我當然不生氣,因為你是我最喜歡的僑哥哥呀!"要她發嗲也難得很。

  "你這麼說,我就放心了。"

  "你可以對我放心,因為我永遠只愛你。"

  他……就是對她太放心,才會對她視而不見的,是不是?剛想至此,她立刻大力啪了自己腦袋瓜一記。

  白癡!陸小語是個宇宙無敵大白癡,幾年幾月幾時幾分幾秒,你哪一隻眼睛瞧見他把你放在心上過?

  沒有!他從未把你放在心上!既然無心,又何來的"放心"?垂下了肩,她把枕頭壓在頭上。

  好煩!煩什??煩自己太無聊,無聊到去模仿情人間的白癡對話……

  歎口氣,換過姿勢,她把兩個娃娃緊緊抱在胸口,用棉被把自己埋起來。

  暗暗的密閉空間帶給她短暫溫暖,心中假設這是他的懷抱,加上一個媽媽、兩個小寶寶,她在棉被下組織起溫馨的小家庭。

  房門開?聲擾亂她的家庭夢,吸吸鼻子,她隔著棉被對外大喊:"我說要搬就是要搬,誰都不要來勸我!"

  討厭!他們不知道單戀很可憐嗎?幹嘛還要勉強她天天對著看得到、吃不到的"肥肉"大流特流口水?天地不仁、人事不慈呵!

  捂住耳朵,不想聽到任何勸說。

  棉被緩緩被拉開,她閉著眼睛,滿臉倨傲。

  "小鴕鳥,張開眼睛。"

  碩僑的聲音在耳際響起,那種帶著溫情的斯文聲音蜜漬了她的心。

  她張眼,不敢置信。小鳥全抓進網子,從幾時起,她這把"良弓"又被拿出來玩賞?大大的黑眸旁拉出幾條紅絲,然後越來越多……水漫過眼眶,表面張力把淚水凝結成滴露狀,把肉肉的臉頰當成溜滑梯,一路暢快到底。

  "和陸媽媽鬧脾氣?"他習慣性地揉揉她的頭髮。

  "你的胸膛可不可以借我靠一靠?"厚起臉皮要求,她想自己的臉皮一定比芝心披薩還要厚上幾公分。



  他沒多說話,直接把她攬進他寬寬厚厚的胸懷,溺愛地輕拍她的肩膀,真真實實的溫暖,和棉被複製出來的假像有極大差距。

  淚水像融化的冰塊,水珠一滴滴掉個不停。抱住懷裏的娃娃,一個爸爸、一個媽媽、兩個小寶寶,她牢牢抱住自己的春夢。

  "小語,想不想和僑哥哥談談?!"

  他溫柔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,像血小板,凝結了她止不住的淚。

  "要談什??"停住啜泣,卻停不住喉間哽咽。

  "談談?什?要搬出去住,談談?什?有這?多委屈?談談開心的小語,幾時變成憂鬱的小人兒?"

  "我媽去跟你告狀?"狐疑的眼神猜測著他的心思。

  用食指勾起沾滿淚的小臉,他好笑的用面紙幫她擦去濕鹹。

  "那不重要,重要的是,想不想和我談談委屈發源處,信不信我是消滅委屈的一流高手?"

  "誰告訴你我有委屈。"伸手偷偷環住他的腰,閉起眼睛,假裝沒注意到自己厚?無恥的倒貼行?。

  "如果沒有很大量、很大量的委屈,小語是從來不哭的,不是嗎?"

  他說錯話了,小語是很愛哭、很愛哭的,只不過她怕別人擔心、怕秘密泄露,所以總是偷偷躲起來哭。

  "我沒有委屈,充其量只不過有一點點少女的藍色憂鬱。"

  他嗤笑一聲,少女的藍色憂鬱?誰說女生不是難搞的生物。"我可不可以再問問,少女的藍色憂鬱從何而來?"

  "一定要知道?"別問,怕這一問,就再甩不脫陸小語這個大號麻煩。別過頭,她咬住下唇,討厭他打破沙鍋問到底。

  "一定!"他從未對她堅持過,這個堅持來得莫名其妙。

  "好吧!"他都不怕萬劫不復,她替他操哪國心,這年頭已經沒有太監這官位,所以皇帝不急、急死太監這句老話,早被時代潮流淘汰。"我戀愛了!"

  一咬牙,她投出一枚核子彈。

  "真的,是誰?能不能告訴我?"他把她推離自己三十公分處,臉上淨是欣悅。

  他在樂什?!高興吾家有女初長成嗎!笨蛋,她和他又沒血緣關係,就算她當上皇太后,官位也封不到他頭上。

  她想吐露"迷戀他"的勇氣,卻被他喜孜孜的笑容給打死,歎出胸間濃濁的二氧化碳,她再度把自己"粉無恥"地塞入他懷中。

  "沒用的,我愛他、他不愛我,我們永遠都搭錯線……"想再掉掉淚,冒充一回林黛玉,可是他的懷抱太溫暖,暖得她整顆心全被幸福漲得飽滿,再也尋不到傷心感覺。

  九月天貪戀溫暖?她的大腦皮質鐵定被聯考給磨壞。

  "是單戀?那個有幸得到小語芳心的男人是誰?"拍拍她的背,他喜歡當她的支柱。

  "我是不是很倒楣?第一次懂得何謂愛情,卻慘遭滑鐵盧,甚至連個第三者都卡不上位。"大大喘口氣,仰起臉,她僵著笑對他說:"等哪一天,我當上名正言順的第三者後,一定告訴你他的大名。"

  有幸?要是他知道自己就是那個"幸運男人"時,不曉得還會不會覺得"有幸"這個形容詞用得恰當。

  "你決定要一直待在他旁邊,等待他有朝一日看到你的心?"

  "他有個心儀女人,除了等待,我還能做什??拿瓶鹽酸去玩潑墨畫,把人家美女A毀容?沒用的,現在植皮手術很發達;還是,去玩玩挑撥離間的小把戲?拜託,我的智商又不及人家高;嗯,把生米煮成熟飯硬賴上他?算了,這時代已經沒有男人迷戀處女情結。想想,我能做什??找個整型醫師把我和那位女主角的臉換過來?不可能,這比買架太空梭把自己送到火星去燒烤成巴比Q還困難……"

  她不由自主地出一堆假設,再把那堆爛假設送進垃圾焚化爐。

  "你有自己的可愛處,何必?一個男人將就?"拍拍她的背,他真不習慣帶有藍色憂鬱的陸小語。

  "我再可愛他都看不到呀,我努力讀書就會考上好學校,我努力學舞就能上臺表演,我努力寫稿就能寫出好東西……惟獨在愛情上,不管我多努力他都視而不見,你說'一分耕耘、一分收穫'這句話不是真理,對不對?"

  "天下男人何其多,太執著不見得是個好事。"他輕歎。戀愛中的女子最難敲醒……

  "我無能?力啊!愛上就是愛上,再也更改不來……就像你,不也是執著?只不過,你比我幸運,你的愛情有回報,我的愛情仍然縹緲。僑哥哥,有沒有一種針藥,可以從胸腔打進去,直接戳進心臟中央,然後心臟就安樂死亡,但我仍然可以呼吸、可以活下去,不會讓周圍的人替我擔心?"

  "小語聽我說,有一天你會長大,會遇上真正愛你的男人,到時再回過頭來看看這段,你就會覺得,這一段只是青春。"他試圖勸說。

  他用了"青春"取代"幼稚",試圖把話說的輕鬆,卻仍傷害她敏感多疑的心。

  嚴肅地推開他,陸小語擰著眉,似宣示、似告白地對他說:"也許我很迷糊,也許我很笨,可是我很清楚,我的愛終其一生都不會變,他對我來說,不會只是'一段',不會只是'青春',他是我的'永遠'和'全部'!"

  "小語,一生是很久很久的事情,存在著很多或然率……"

  "我不愛聽你說這些!我愛他、我愛他、我就是愛他,我要愛他一生一世,就算他的眼裏從沒有過我,我也要花一輩子來愛他;就算他的生命不容許我介入、就算我會因此一世孤獨,我依舊要愛他。"她背過身,氣憤地拿起枕頭扔向牆壁。

  他怎可以輕視她的感情?她只是想在世界的邊邊單戀著他啊!這犯了誰、礙了誰又欺了誰嗎?憑什?要他來勸說她"放棄"?

  "好吧!不說這些。"他扳過小語的身子面向自己,安撫地拍拍她的臉。

  猛抽口氣,她穩住脫軌的情緒。"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要發你脾氣……"

  "沒關係,不過女孩子家要溫溫柔柔的才會讓人憐惜,學學宜芬的僮事體貼,她從不鬧孩子脾氣。"他笑笑,把手搭上她的肩,仿佛她是一個不足齡的智障妹妹。

  一記苦笑投射在她眸中。她離他的"喜愛"更遠了,除非有本事把自己變成邱宜芬,否則在他心裏,陸小語永遠都達不到及格標準吧!

  話題繞回原處,碩僑說:"你別讓陸媽媽擔心,住在家裏好嗎?要是覺得上學不方便,我來接送你上下課。"

  "又要接送我,又要接送宜芬,你不怕忙翻?"

  "沒辦法,你執意要搬出去,我對陸媽媽難交代。"攤攤手,他習慣把她納入自己的責任範疇。

  "萬一,佳人誤會你,我的罪過豈不太大?"

  "放心,宜芬知道你是妹妹,不會亂吃飛醋的。"

  妹妹?她當妹妹的經驗還嫌少嗎?她頂上有兩個哥哥,不想再多他一個,可他硬霸佔這位置不放,她也很無奈呀!

  "誰規定你要跟我媽交代?我又不歸你管轄。"

  "我答應過陸媽媽,要是你非得搬出去,恐怕我得到你住處搭帳篷,確保你的身家安全。算我拜託你,賣我一個面子好不好?"他軟言相求。

  她哪禁得起碩僑這樣?歎口長氣,無奈地點點頭,搬家這回事已成泡影。

  "真乖,有賞!快去洗把臉,我帶你出去挑生日禮物。前幾天我太忙,忘記你生日,很抱歉。"他面有赧色。

  拼命搖頭,今年的生日禮物不缺席,她還有什?好遺憾的呢?跳起身,她沖進浴室梳洗。

  "我帶你去吃法國料理好不好?"他在門外問。

  "好啊!要有小提琴演奏的那一家!"她一面擦臉一面接腔。

  "沒問題,你換一套衣服,我去打個電話給宜芬,邀她一起去。"

  鏡子裏,小語上揚的唇角倏地掉下來。對著鏡中人,她再次提醒自己,她的單戀不該帶給人困擾。



 



第二章



我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愛他多久卻不會影響到他,一天、一月、一年、十年……或是一輩子?曾以?躲在妹妹的保護包下,我可以很安全地面對他,可是……好難,真的好難。

  看他和她挽著手,徜徉在情愛世界中,幸福的光暈圍繞著兩人,我心如刀割,看他們一舉手一投足的默契,我的心千瘡百孔再尋不著完整。

  說好不要求、不嫉妒、不僭越;說好安分不存多心,可是空虛的心、寂寞的情,無時無刻在折磨我,擾擾攘攘著要求回饋,怎?辦?

  存了一份不得回饋的愛,卻又不會滿足,我該如何自處?

  親手謀殺我的愛情嗎?我辦不到、辦不到……

  不斷不斷提醒自己,要在世界的邊邊愛他,不教他?難,要牢牢守住自己的愛不讓他尷尬……可是,我要怎樣守住這顆殘破的心?

  笨蛋小語愛上碩僑哥的第1817天

  把日記合上,從她知道世界上有個叫江碩僑的男生開始,整整經過五年,而她也在他身邊晃過五年,但他的眼睛裏卻始終容不進她的影子,歎口氣,點上蠟燭,看著蛋糕發出幸福的光暈。

  祝我當當快樂,祝我當當快樂,祝我當當快樂,祝我當當快樂……

  那兩個當當代表"單戀"。

  她說過,早在看到他的影子時,就"深深"的愛上他,有多深呢?沒拿魯班尺量過,不知道。但能確定的是,那株愛苗早已深深往下紮根,深得無論她再怎?用力都拉拔不起。

  "小語,碩僑和宜芬來找你。"陸媽媽領著他們兩人進來。

  在宜芬和碩僑的關係明朗化,成雙成對地在她家出入後,陸媽媽就斷了那層非分念頭,自動把"小倆口"丟掉,畢竟凡具有瞳孔的動物都分辨得出雞腿和雞肋的不同。

  "我記得你的生日還沒到,怎?提早吃蛋糕?"他拉過宜芬的手,席地坐近她。

  男生的腦袋都是廉價的塑膠製品嗎?他看不到蛋糕上插著五歲蠟燭,怎會是慶祝她的生日?

  "提早不行嗎?我愛吃啊!"支起下巴,她有氣無力地趴在桌面上。

  一個人鎖在房裏悲吊她可憐的戀情已經夠悲情了,偏又冒出兩個攪和春水的傢夥。好想大喊一聲--送客,卻又不捨得少看他一眼。

  "放春假沒計劃出去玩?!"宜芬自作主張幫忙把燭火吹熄。

  幹嘛!她還沒許願咧!算了,反正連連許過五年的願望,從沒實現過,也不差這一回了。歎口氣,陸小語說不出半句話。

  "陰陽怪氣的,誰惹你了?"他好脾氣地摸摸她的頭。

  "沒有人。"是他的影子招惹了她,惹得她的心情不得安寧,但影子能算一個人嗎?

  "哦,就是沒有人,她才會這?不愉快。"宜芬用自己的想法接下她的話。

  什?跟什??自從她明目張膽地搶走僑哥哥全部注意後,小語已經很不喜歡她,她現在又老是接這種怪辭怪語,害她一併殺死對她僅存的"不討厭"。

  "你在說哪一國話,藏語嗎?難怪我一句都聽不懂。"小語嗤之以鼻。

  "你都念大二了,不覺得身邊沒個男朋友很奇怪?學校裏那?多男同學,你都看不上眼?"宜芬沒理會她話中諷刺,對她純粹是關心。

  有啊!看上眼的那一個,被你搶走了。

  其實這個搶字用得不好,宜芬沒搶過誰,是那個俗稱"心上人"的男子,主動巴上人家的。

  所以那些英明睿智的歐巴桑,請少拿電眼掃射外面的"單身公害",有空多多管教枕邊那個食不饜足的男人。世間情愛事,居於掠奪者的雄性動物要負上大半責任,別總讓女人去?難女人。

  拔掉蠟燭,小語挑起蛋糕上的櫻桃,一口含住。

  "甜得太膩人,凡事要中庸,不要過度。"她瞄過一眼靠在他肩頭上那顆頭顱,語帶雙關說。

  這年頭哦!性關係過度開放,矜持成了歷史形容詞。

  "你常形容男生是草,就算滿地青草都不入你的眼,但至少用腳下去踩一踩、試試青草的柔軟度。"碩僑笑說。

  "是啊!先拔一棵放在嘴裏嚼一嚼,滋味不對再吐出來就行啦!"宜芬加上注解,好個夫唱婦隨。

  "我還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咧!"說完,她伸出一根食指壓在蛋糕上頭,手一推,拉出一條沒有奶油的蛋糕路。"逐奶油而居"比較符合實際。

  "是呀!嘗久了,說不定真讓你嘗出好滋味。"

  "我是肉食性動物,除非便秘太嚴重,否則我絕不去碰那種噁心植物。"

  男人嘿心?沒錯,除了她的僑哥哥,那些沒血緣的男人,在她眼裏都只剩二字評語--噁心。

  "總之,你該交一個男朋友,修修戀愛學分,這對你有好處的。碩僑,我記得你有一個學弟很風趣幽默,也很細心體貼,叫作許浩祥的,就介紹他 !"她的結論下得堅定、不容置疑。

  "他的確很優秀。"碩僑接腔,笑咪咪的眼角,溢出兩條象徵成熟的魚尾紋。

  "我不知道交男朋友有什?好玩?"去!好一個自以?是的"對你有好處"。

  "男朋友可以陪你瘋、陪你玩、陪你說說笑笑。"

  "然後呢?!牽手、KISS、瘋狂做愛,最後討論要一起走入禮堂,還是到婦?科報到?簡直是自找麻煩。"再舔一口奶油,告訴自已,他和宜芬沒做過這檔事。

  "小語……"他不贊同地瞄她一眼。

  拉開眼光,故意不和他對焦。很生氣,氣什??氣他的不贊同,還是他和她牽手、Kiss不知道!

  "有人肯疼你、愛你,以你話中心,那是一種很美妙的感覺。"宜芬攪碎尷尬,繼續勸服她的冥頑不靈。

  "別忘了我有一對爸媽、兩對祖父母,兩個哥哥,還有……碩哥哥……我已經被'愛'得喘不過氣了。"狠下心,她把他對宜芬的寵愛搶過來一些些,偶爾,當當壞女人也……挺爽的!

    "那不同,親人的寵愛和男朋友的寵愛是不同的。"他說。

  不同嗎?僑哥哥把他對她的感覺自動歸類?親人那部分?有一些哀怨,一些傷感,她賭氣地點了頭。

  有什?了不起,交就交 !一個月交一個,到她死掉的時候,一定可以破金氏世界紀錄。

  * * *

  坐在麥當勞裏,陸小語把一杯熱咖啡加入三個奶油球和四包糖粉,調出一杯甜得讓人想嘔吐的飲料,和坐在她對面那男人臉上的膩人笑容旗鼓相當。

  他叫許浩祥,一個標準的過期四季豆--乾癟得可以。

  "他是我們學弟中,相當有才華的一位。"僑哥哥的介紹辭,打破橫亙在他們當中的短暫尷尬。

  學弟?他重考了幾百年?眼角皺紋都可以拿來演算三角函數,是不是該建議他,去買兩打SKⅡ來作皮下注射,嗯……聽說內毒桿菌效果也挺不錯的。

  他:老得還真均勻,難道說,他們這種讀考古系的,都合該喜歡這類老東西?陸小語在心中忿忿不平。

  "你好,我常常聽碩僑和宜芬提起你,聽說你聰慧過人,今日一見,果然……"

  "我把聰慧繡在額頭上?不然你怎看得出我'聰慧過人'?"

  他大概不知道她快被二一,如果他的誇獎對教授有影響力,她不介意把那些噁心話,打一打、列個十幾份,分贈給每個看她不順眼的教授。

  況且,她這種吊車尾的人要是稱得上聰慧過人,那些高分上榜的算什??愛迪生?愛因斯坦?還是智慧指數在三千以上的外星怪胎?

  "你有雙慧黠的眼睛,閃著靈活眸光。"

  他的話大概讓碩僑也有些消化不良,小語看他拼命揉著自己的胃,果然,他們是同一國的。

  有碩僑不經意的動作在支援,小語大起膽子,決意讓那個過期四季豆難堪。

  "你看錯了,那不是'靈活眸光',那是淺藍色的隱形眼鏡,一副三千二,還買一送一,在光南配的,有興趣的話你可以報我的名字,說是陸小語介紹,搞不好還會幫你打九五折,再附贈貴賓卡一張,以後買食鹽水打八折。"

  翻翻眼睛,她無禮的態度擺明--相親失敗,同志毋需努力。

  "現代的女孩都憎恨溫婉柔順、含羞帶怯嗎?"浩祥莞爾,不在意她的無禮。

  他若不是有個如宰相的超大容量肚皮,就是不知道"拒絕"的現代進行式怎?寫。碰到這種人,只有收起"暗示級"用起"麻辣級"的拒絕方式。

  "我並不憎恨這些特質,只不過你若是想找'溫婉柔順',我會建議你跟小叮 借個時光機,到白堊紀去走上一遭;要是想找'含羞帶怯',恐怕要多帶些點心上路,因?你必須走更遠的路,到藍綠藻世界去碰碰運氣。"

  "你在建議我,找只爬蟲類或單細胞植物當女朋友?"他大笑,不把小語的諷刺擺心間。

  "可以啊,物以類聚、數大就是美,同種相吸、異類相斥嘛!相信我,你們會非常非常門當戶對。"啜一口噁心咖啡,她的心和胃一樣想"翻"。

  "我對你越來越有興趣,碩僑說得對,你不只頭腦聰敏,跳躍式的思考方式老讓人跟不上你的腳步,很有挑戰性,我決定了,要交你這個朋友!"

  那是……下定決心追求?不要吧!

  僑哥哥是因?跟不上她的思考方式,才括她這根雞肋,勉強將就宜芬那根雞腿嗎?

  是了,一定是,他向來不愛吃油膩的雞腿,要真是這樣,她很願意改變呀!頂多不和他說些無聊廢話,頂多裝裝"藍綠藻"嘛!?起頭,小語對上碩僑的眼,看到他臉上的不贊同。

  突然她的"反骨"吃下三斤生長激素,瞬地長大茁壯、變成和大樹一樣。別過臉,假裝沒看到他的不贊成,她回應許浩祥一句:"很可惜,我沒有飼養恐龍的畸形嗜好!"

  宜芬聽見她的話,忙提高音量把小語的聲音遮蓋過去。"小語雖然和我同年,可是看起來比我年輕得多,是不是?"

  "要不是我親眼看她一年一年長大,我也很難想像她都上大二了,只不過還是小孩子心性,皮得緊。"碩僑也跟著幫腔。

  "小語很棒,幫出版社寫過不少小文章。"宜芬介面。

  "我記得小語剛上高中……"他們兩個一搭一唱,從小語青澀的少年時期瑣事,鉅細靡遺地說到成年,好像拿她當總統競選人,執意要替她出一本"臺灣之女"。

  幸好陸家爸爸沒瞎、陸家媽媽沒瘋,否則陸小語版的"乞丐查某囝仔"就會登上暢銷排行榜。

  怪哉,她又不是菜攤上擺過隔夜賣不掉,垂頭喪氣、死氣沈沈的爛茼蒿,值得他們這般大力推銷嗎?

  尤其是宜芬,她怎能自己挑走那顆最鮮嫩多汁的上等果子後,再回頭頻頻催促她把那袋爛掉的過期水果提回家?

  自古有雲: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,養著養著就養虎遺患了。

  推開咖啡,她把碩僑身前的紅茶拿過來,像中古世紀的吸血鬼,不換氣地長吸一口,那杯紅茶當場陣亡。

  她?起頭,皮笑肉不笑插進話:"我,陸小語,二十一歲,正值青春發動期,家中父母雙全。小語無長'胸',阿爺無大'女'兒,幸好天下太平、有人高喊兩岸和平協商,所以至今我尚且無須'市鞍馬'、'從此替爺征',我從小的願望是……"

  在?人詫異的眼神中,小語左望右觀,很無辜地笑笑說:"你們不是打算替我出一本偉人傳記嗎?難道是我會錯意?"

  說到這裏,如果還有人能把這出相親戲完整版唱到終場,也算有本事。

  "浩祥、宜芬,你們先坐一下,我跟小語談談。"他推推眼鏡,把她往樓下帶。

  * * *

  小語攀著門口的麥當勞叔叔手臂,佩起嘴,一肚子怒氣無從宣泄。

  他帶著研判意味的眼光望住她,鏡片後的眼睛看不出有沒有生氣。

  一時間他不說話、她也不出聲。

  須臾,小語憋不住投降了,顧左右而言他:"麥當勞叔叔站在這裏,害人家的摩托車停不進來,我要去告它路霸,讓交通大隊把它拆除。"

  嘴巴說告,身體卻越靠越近,到最後,她的兩隻手精神錯亂,誤把"它"當成僑哥哥,硬是環上人家的腰身。

  "你在鬧彆扭?"

  他嘴角揚起時,她的心臟動脈鬆弛、血紅素正常運轉,方才貧血的頭暈現象宣告消失。

  "?什?不喜歡浩祥?"碩僑問,扳住她的肩膀,不讓她再鑽入麥當勞叔叔懷裏,他今天身上沒帶足夠的錢,恐怕賠不起人家一個麥當勞叔叔。

  "他很矮。"挑毛病不是她的專長,可惜在她眼中,他的缺點多過優點。

  "一七二是中等身材,不算矮。"他反駁。

  "我有一六五公分,要是配個一七二的矮男人,豈不是一輩子都不能穿高跟鞋?"說到這裏,她賭氣地揮掉兩顆淚水。然後,當她?頭對上他眼裏那一點點的小小憐惜時,翡翠水庫泄洪啦……嘩……強烈颱風過境……

  從來不知道,不穿高跟鞋對她會有那?重要,重要到讓她一想起未來,不能套上"矮子樂"的悲慘歲月,就會眼淚鼻涕齊飛。

  他攤攤手,把手帕遞到她面前,接著出借自己的肩膀。

  小語好高興,他掏出來的是手帕,而不是用一次就扔的面紙,那?,後天她就可以把手帕洗得香噴噴的送還給他,然後再藉故哭上一場,他又掏出手帕……

  就這樣,冤冤相報、惡性循環,製造無數次的"浪漫相遇",噢……浪漫耶!

  "除了身高,你對他還有哪里不滿意?"他輕聲歎息,接受她的說辭。

  "他眼睛沒有雙眼皮,還不戴眼鏡遮醜,既沒自知之明,又不斯文。"自從認識碩僑後,所有沒戴眼鏡的男人都和斯文絕緣。

  "還有呢?"他興味十足地看著她。

  "他說話聲音太大,好像是雷公的直系血親;他頭髮太多,好像亂葬崗的雜草;他喜歡動不動就抓抓頭,好像臺灣保護過度的彌猴;他很愛吐舌頭,好像噁心巴啦的變色龍……"

  一路說到底,連服務小姐給他的那杯紅茶,看起來都和長滿紅蟲的基隆河水一樣可怕。雖然他那杯和她剛喝掉的那小半杯,出自同一部機器。

  "總而言之,他被三振了?"

  "對!他被三振、四振、五振,震成腦震蕩、震出三級的昏迷指數。"

  "好吧!那你想要幾公分高的男朋友?"他妥協,不想再勉強她。

  "一八三!"像你這樣高!她在心裏補上一句。

  "還有呢?"

  "要戴眼鏡,說話慢慢、斯斯文文的,要客氣有禮,喜歡穿藍色衣服、喜歡晨跑,雖然喜歡打籃球,可是不會全身冒出汗臭味……"她握住他的手,偷偷搜集他的細胞,在心底複製一個僑哥哥。

  她在說玉皇大帝嗎?否則凡人中有哪個流了汗還會泛香的?除了歷史上記載過的回族香香公主外,好像沒人有這等本領。

  不過……他堅信海上有逐臭之夫,香香公主身上的氣味會被小說家拿來渲染的原因無它,就是乾隆皇愛嘛!情人眼中出西施,因?愛情,眼睛都有權利"破病"了,誰規定嗅覺不能暫時秀逗?反正戀愛中的人最偉大。

  "既然他已經被三振,我們是不是要回去把這個不幸消息,告知當事人?"他好笑地攬過她的肩膀。

  "當然!"摸摸鼻涕,她的酒窩吸幹來不及揮發的淚水。

  "那,我可不可以拜託你,用'和緩'、'溫柔'的態度公佈結果好嗎?"他沒等她回答,續接著警告說:"你千萬別叫我到三疊紀去找'和緩'和'溫柔'。"

  他拿她的話來取笑她,害她?生一絲絲羞赧,心裏卻是滿滿的得意,好像又贏了宜芬一次。

  宜芬是她一直以來的假想敵、故事裏千方百計想把她嫁出門的壞後母,這回"老爸"站到她這邊,諒她也沒轍。

  靠上他、紅了臉,好奇怪,怎?只要待在他面前,血紅素就會不正常運轉?

  無妨,反正他又將就她一次,等他越來越習慣將就,說不定有朝一日,他會將就她來當他的妻子!當然前提是--他要先把那個壞後母給三振出局。

  咦?"三振"?同是天涯"三振"人,相逢何必曾相識。就這樣 ,反正宜芬說浩祥幽默風趣、體貼細心,而他也想要找個含羞帶怯的溫婉女性,兩人一拍即合,一拜天地、二拜高堂、夫妻交拜,男女配角送入洞房。

  剩下來的就是……陸小語的單戀--成功!

  * * *

  法國餐廳裏,穿上可愛小禮服的宜芬,正式西裝的碩僑,和與周遭格格不入,穿上牛仔褲、棉質襯衫的陸小語,面對面坐著。

  這是碩僑欠小語的。他用一頓法國料理換她一次相親,若是宜芬再更積極一些,天天幫小語物色新物件,不到半年,她就只能和戎祥相親了,再不然就要把她空運到日本,和那些相撲選手去喝紅茶。

  宜芬皺起眉,眼看對面兩個吃得津津有味的碩僑和小語,忍不住放下手中紅酒,一臉不悅地說:"碩僑,你把小語寵壞了,昨天她那樣對待浩祥,我覺得非常非常不好。"

  她和古代的賢淑婦女是同一科屬的,罵人用起"非常非常不好"已是她最大極限,代表著她已經非常非常生氣。

  "她還小。"碩僑溫和笑笑,並不在意,接著他把小語愛吃的布丁推到她面前。

  小語不客氣地拿起布丁兩三口吃掉,然後抽空對身邊拉小提琴的男人?個媚眼。雖然這媚眼有點……嗯,有點……不倫不類好了,好歹也是她陸家姑娘頭一回對沒戴眼鏡的矮男人?媚眼,就別計較太多了。

  "她只比我小十七天呀!"宜芬粉臉紅撲撲的,可以看得出來怒氣已經累積到頸部上方七寸地帶,可惜說話口氣沒辦法善盡表達之責,她軟軟的嗓音聽不出憤怒,倒像是在撒嬌。

  這就是身?淑女的困難處,太難聽的字眼,嘴巴不肯合作,太兇惡的口氣,肺葉不願相助,她的怒氣讓人視若無賭,不!不是故意不"睹",而是"睹"了半天,"睹"不到半點啊!

  唉……當女人苦,當嫻淑女人更辛苦。

  果然,碩僑無視於她的怒氣,仍然慢條斯理地用自己的刀叉切下一片鮮嫩牛肉塞進小語嘴巴。

  "不可以偏食!多吃肉才會長肉肉,老吃甜食沒營養。"

  宜芬快發狂了,她是個正常女人,很正常的那一種,沒道理能容忍自己的男朋友對另一個女人這般親密。

  吞下牛肉,小語回味地舔舔嘴唇,好奇怪哦!曉人味覺的牛肉,怎?經過僑哥哥的手送進嘴巴,就變得美味?

  她轉頭迎向宜芬。"你不知道嗎?現在算日子的方式都是用天庭那一套--仙界一盤棋,人間翻滾數十載。所以十七天啊,我來算一算……嗯,你大概比天山老妖的年紀大個幾輪,要不要我幫你檢查手上的碳結構,說不定,你是西元前幾世紀的原始老祖宗呢,活化石,天,我眼前有一個活生生的化石!"

  "小語,你……好壞!"溫柔的宜芬根本應對不來小語的刁鑽,忍不住結巴。

  "別對我太凶,人要常存報恩心,不要一過河就拆橋,下回想要舊地重遊可就麻煩了。"她不服氣地?出當年的"送信恩"。

  當年要不是她這媒婆"不辭勞苦",她那個一百分情人不知會落入哪個女人懷裏呢!還敢跟她凶?哪天有空,找顆豬膽來讓她來嘗嘗勾踐的心中苦。

  "小語,你又欺侮宜芬,她說什?不都是?你好。"碩僑歎口氣,這小女生是不是正值叛逆期?怎老是四處點火燎原,想把每個人都燒得跳腳。

  ?她好?她兩眼一翻,又是滿臉叛逆。"我吃飽了,你們慢用。"

  站起身,走出他們的戀愛世界,這時候不是汝等外人該插入的。這點人情世故,她還懂一些。

  "宜芬,你在嫉妒?"他常常能一眼洞悉對方的心情,但小語那顆鬼靈精怪的腦袋除外。

  他伸手握住她的柔荑,女人似水,這句話用在她身上再恰當不過。

  "我是在生氣,她對你……好親近。"她說得遲疑,這……算不算小心眼?

  "傻宜芬,她只是小妹妹。"碩僑坐到她身邊,安撫性地攬住她肩膀。

  "你知道我沒有兄弟姐妹,從小我就羡慕同學有個老跟在屁股後面、拖著兩條鼻涕的小妹妹,直到愛哭的小語搬到我家隔壁,我馬上認定她是我夢想中的小妹妹,自然就會情不自禁地多寵寵她、溺愛她了。"

  其實他完全沒弄懂,小語的愛哭是?了向他借手帕、製造"浪漫相遇"給訓練出來的。

  "可是……你的溺愛不會變質嗎?"她心中存了好大的疑問。

  "你聽過哪個哥哥會不清楚對自己妹妹的感覺,厘不清友愛和情愛的差異?"

  "你確定?"

  "當然確定。"

  "小語不會從妹妹變成美眉,再進一步變成'昧昧'?"

  "我不懂你的意思。"搖搖頭,女人的心思太過複雜。

  "妹妹,凡年紀比自己小的女生,不管有沒有血緣關係都可以稱之;美眉則是擺在追求位置上稍具姿色的女子;等到進一步變成'昧昧'的時候,就表示你們已經昧著良心發展出一種新的曖昧關係。你說你和小語會不會有這種可能?"

  "說什?傻話,我們要是會發展出這種可能,早在多年前你就被判出局了,哪還有今天的這場妹妹、美眉的辯論會?"

  "真的嗎?畢竟你們認識在我之前。"

  "我認識我媽媽比你更早,你要不要調查我和媽媽有沒有不倫之戀?傻宜芬,這輩子我想娶的女人只有一個,她叫作邱宜芬,她溫柔善良、可愛美麗,就像從古畫裏走下來的翩翩仙子,緊緊扣住我的心。就如同小語說的,這種特質要到遠古世紀去找才找得到,想想,這?物稀?貴的你,我怎能不牢牢把握?"

  經常是這個樣子的,在他們的談話中,那個古怪小語,就會不時冒出來,加入他們的愛情。

  "你不要真把我的皮膚拿去作碳結構分析。"她難得幽默。

  兩人同時笑開,這種話惟有陸小語那種怪怪女生才會想得出來。

  "就算分析出來,你是人類老祖先我也非卿不娶。如果你還是不放心,我們馬上結婚好不好?到時看你會不會對自己的'小姑'吃醋?"

  "我會'洗手作羹湯,先遣小姑嘗'。"媳婦對"小姑"通常只能巴結。

  "這就對了,雖然我很高興你?我吃醋,因?這表示在你心中,我是重要的,可是,我還是不喜歡我們?這種無聊事情拌嘴。"

  "我懂,以後不會了,因?我知道雖然我和小語都在你心裏,可是我們所占的位置是不一樣的。"偎進他懷中,她好喜歡這種被人呵護、照顧的感覺。

  "老話重提,宜芬,嫁給我好嗎?我等不及你當我的新娘了。"面對這樣一個溫柔可人的女孩,哪個男人會不願就此沈淪。

  "我也好想啊!可是……我答應爸爸,大學畢業才結婚。"

  "唉,你爸真是我的克星。"

  "不行、不行,你要愛我老爸、孝順我老爸,不能說這種話。"

  "遵命,我的好老婆,"抱住她,一場爭執就此消弭於無形。

  這便是他們的相處模式,很難吵架、很難爭執,他們中間只有淡淡的幸福和平凡的快樂。



 



第三章



不寫散文,改寫小說,一個個愛情故事在我的筆下架構、成形,美美的愛、淡淡的愁,一隻羊、一部電腦陪我在漫漫長夜守候我的單戀。

  我寫愛情的美麗與哀愁,我寫愛情的甜蜜與悲苦。我用快樂幸福來填補自己戀情中所缺少的完美,我用悲痛愁思來安慰自己,世界上不是只有我在?情傷苦。寫小說,彌補了我在現實中得不到的情愛,也安慰了我的孤獨……

  熒熒燈火映照著我的背影,我有了一絲絲屬於女主角的憂愁。

  突然討厭起自己超乎常人的耐心,要是迷戀他像迷戀偶像歌手一樣,轉個身就事過境遷,不知道該有多好,那?……我就不會守在燈下做著這種寂寞的工作。

  那時我會做什?呢?躺在殘月下,在一塊塊泥巴地裏,一鏟鏟挖著死人骨頭?唉……我大概是獨孤九式的惟一傳人,永遠別想遠離孤獨了。

  笨蛋小語愛上僑哥哥的2135天

  靠在他身上,陸小語豪氣幹雲地一仰頸,喝掉最後半瓶汽水。







  "小語,往後要麻煩你多照顧宜芬了。"碩僑和她背靠著背,彼此的體溫借著兩塊身後肉,交流傳遞。

  "你會害怕兵變、害怕宜芬移情別戀嗎?我看好多男生要當兵時,都是一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患得患失模樣,那裏面生活聽說很苦,如果你受不了苦,或哪個變態長官敢欺負你,打電話給我,我一定立刻聯合班上同學綁布條抗議,揭露軍中不合理管教。"

  "你想到哪里去了?我都還沒去當兵,你就未。先知,知道我會碰上變態長官?"碩僑笑笑地塞顆葡萄到她嘴裏,堵住她還未出口的話。

  "不然呢?你最近……好怪。"怪得都不像她的僑哥哥。

  "我最近表現出焦慮的樣子?"

  "對啊!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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